2016年5月23日 星期一

天下三大行書賞析

天下三大行書賞析05.23.2016
王羲之的蘭亭序、顏真卿的祭侄文稿和蘇軾的寒食帖,被後人譽為天下三大行書。行書追求書寫時的即興,不受控制的情感流露。其實天下三大行書,呈現給我們還是三種境界,三種人生,雖說都是即興之作,卻最真實的傳達出了最真實的自己。
天下第一行書:王羲之的境界
文人與酒,魚水難分,古來如此,而那些藝術家的形象,在酒後卻更加真實,他們的人格,也在酣醉中愈發高大。正如,當李白醉了的時候,是他最清醒的時候;而李白清醒的時候,則是他糊塗的時候。其實,何止李太白?被譽為天下第一行書蘭亭序書寫心境則與寒食帖祭侄文稿相反,則是在醉境下完成的。
蘭亭序書聖王羲之的代表作品。他出生於魏晉名門琅琊王氏,所謂舊時王謝堂前燕,飛入尋常百姓家。指的就是東晉的兩大貴族王導和謝安。
三十三歲時,王羲之在一次文人雅集中寫出了蘭亭序。當時是農曆三月三日,王羲之同謝安、孫綽等四十一人來到紹興蘭亭,這一天按照習俗人們都到水邊嬉游,感受春意,有洗去穢氣的寓意。等洗乾淨了,還可以坐在小溪邊玩個遊戲。把酒杯放到水裡,讓它自由漂流,停在誰面前,誰就得喝酒,美其名曰曲水流觴,觴就是酒杯的意思。文人雅士玩得更高級些,酒杯停在誰面前,誰就得作詩,對不出來的就得喝酒。
隨著酒杯一次又一次的從上面往下漂,被罰酒的人越來越多,詩作也是越來越多,當有三十幾篇詩作出現的時候,有人提議要把這些詩作彙集起來,準備出一篇詩集。
出詩集當然就要寫一篇序文,誰來寫?大家想來想去就說,王內史還是您老來吧。王羲之見推辭不掉,就借著酒興,帶著幾分醉意一揮而就,草擬了一篇序文,就是蘭亭序
當時王羲之寫完之後,後來又重寫幾篇,都達不到這種境界,於是他感歎說,當時一定有神仙在幫助我,否則我是寫不出來的啊!從這方面來看,蘭亭序的誕生是偶然的。
天下第二行書顏真卿的境界
祭侄文稿是顏真卿50歲時,悼念其堂兄顏杲卿的第三個兒子顏季明所寫的一篇祭文,是顏真卿在巨大悲痛心境裡寫的。唐代安祿山叛亂,敵軍勸降,顏真卿的哥哥顏杲卿不從,敵軍便當著顏杲卿的面,把他的兒子顏季明的頭砍下來。他眼睜睜地看著兒子在自己面前斷頭,顏杲卿依然堅守著忠誠,破口大駡,誓死不降。敵軍沒辦法,只能把顏杲卿的舌頭割下來,這就是後代文天祥正氣歌裡所說到的為顏常山舌典故的由來。
一年以後,顏真卿反攻,收復常山,人們才在廢墟之中找到了他侄子的頭顱。面對著他的頭顱,在悲慟氣憤的情緒中寫下了這篇撫念摧切,震悼心顏祭侄文稿
為什麼這篇歪歪扭扭、塗塗改改的文字,竟然被歷代文人稱為天下第二行書?祭侄文稿中每個字都融入了書家最真實自然的情感。行氣隨感情起伏不斷調整,筆下沒有顧及到工拙,隨處有圓點塗改,讓人強烈地感受到,耿直的顏真卿感情的起伏變化。
開頭幾行,字的大小變化不大,節奏緩慢,字勢沉著。這是痛定思痛、悲憤鬱結的沉吟。最值得注意的地方是,第二行被圈掉的部分。為什麼將從父兩個字塗掉,改成第十三叔?要知道,我們往往脫口而出的話,才是我們的真話,後面塗改的部分,是我們想要更莊重的修飾。可以看到顏真卿脫口而出的話是從父。可見,他非常疼愛他的這個侄子,雖然在古代,從父就是叔叔的意思,但是從字面上,從父的感覺比叔叔要親近得多。在顏真卿眼裡,這個侄子就像自己的兒子,他在後面也講到,在他們後一輩中,最有才華,人品最好的就是顏季明,他特別心疼這個侄子。
從第八行開始,隨著感情的激發,字的輕重大小錯綜而出,字行也開始傾斜,並有大面積塗改,顏真卿憤怒之情開始湧動。到第十四行的賊臣不救,孤城圍逼,父陷子死,巢傾卵覆,天不悔禍,誰為荼毒時,對奸臣的義憤,對亂賊的仇恨,對親人的哀傷,百感交集,一齊迸發於胸間。這說明了顏真卿寫此稿時的唯一原則,就是一任感情的傾瀉,而不復較其書體是真,是行,是草,因而達到了合情即合理的藝術境界,充滿了對安祿山叛軍的刻骨仇恨和對賢侄、親人們的無限思念及深切哀悼。
後文轉到對侄兒的撫念與哀悼,由行入草,並有多處改寫,顏真卿彷彿進入情感的旋渦之中,筆勢連綿,有如老淚滂沱,不能自已。尤其是祭文最後的嗚呼哀哉,尚饗,顏真卿的悲憤痛心之情達到了極點,情感終於掙脫了法度的束縛,筆下幾乎書不成字了,達到了從心所欲不逾矩的自由境界。
我們不一定能理解顏真卿在那個時代的感情,但親情這種東西,穿越千年卻從未改變過,如果您也曾體會過類似的痛楚,假如能穿越千年,就能讀懂顏真卿。情到濃處方為真。
天下第三行書蘇軾的境界
蘇軾的文章寫得一等一的好,二十歲就聲震朝野,連皇帝看了都說他是稀世奇才!但他卻不懂得收斂自己,後因為烏台詩案,關進了監獄。黃州之貶,使這個天真的蘇軾,變成了老練的東坡。
天下第三行書寒食帖正是蘇軾在人生最落寞的時候寫的。四十五歲這一年,蘇軾仕途不順,被貶黃州,生活上拮据無靠,團練副使,僅是個八品小官,俸祿微薄,生活窘迫,不足以養家。
寒食帖是他謫居第三年的一個寒食節,剛好遇到雨天,連月不停的雨季,海棠先是盛開,又在血風腥雨中凋敗,如脂如雪的海棠,最終卻飛落泥沼。窗外的烏鴉叼著值錢飛過,彷彿迷失很久的靈魂,已找不到歸宿。冰冷的爐灶,潮濕的蘆葦,鬱結的愁緒,似窮途末路。蘇軾心中頓生悲涼,於是,提筆寫了這首詩:「自我來黃州,已過三寒食。年年欲惜春,春去不容惜。今年又苦雨,兩月秋蕭瑟。臥聞海棠花,泥汙燕支雪。暗中偷負去,夜半真有力,何殊病少年,病起頭已白。」;「春江欲入戶,雨勢來不已。小屋如漁舟,濛濛水雲裡。空庖煮寒菜,破灶燒濕葦。那知是寒食,但見烏銜紙。君門深九重,墳墓在萬里。也擬哭途窮,死灰吹不起。」字字淒涼,寒食帖寫的可謂爐火純青,情感波瀾起伏,特別是哭塗窮這三個字,字形猛然放大,突兀地出現在讀者面前,產生令人膽戰心驚的視覺衝擊力。
在這裡他寫到了傷久雨、傷貧困到傷貶謫之悲,但蘇軾並不是一個脆弱之人,被貶黃州時的定風波:「莫聽穿林打葉聲,何妨吟嘯且徐行。竹杖芒鞋輕勝馬,誰怕?一蓑煙雨任平生。料峭春風吹酒醒,微冷,山頭斜照卻相迎。回首向來蕭瑟處,歸去,也無風雨也無晴。」透露出東坡在面對如此淒涼環境下,坦然面對人世風雨的鎮定。他的心胸像一片大海,對風雨變化雖敏感,但總體上仍搖之不濁,處驚不變,失意淡然,任天而動,坦然行世。
總之,我們所得的印象是,蘇軾的一生是載歌載舞,深得其樂,憂患來臨,一笑置之。蘇軾的確是一個樂天曠達之人,一生雖屢遭政治迫害,成年顛沛流離,輾轉奔波,足跡踏遍了天南海北,一直過著逆旅過客的生活,但他卻能努力地尋求自我解脫,達到常人難以達到的豁達超逸境界。
賞析寒食帖,不懂蘇東坡字的人,會覺得這種字很容易寫,可是黃庭堅就說,這種字簡直美得不得了,因為它是率性而為,自然而不做作,如果東坡居士沒有經歷如此磨難,就不會創造出情感飽滿的作品。所以它是最難的,難的不是技巧,而是難在心境上不再賣弄。
從小,我們被教育字如其人,於是我們就臨摹各種字帖,學著寫各類名家的字,希望能夠寫出端正的字體。其實,藝術難的不是技巧,而是心境上的不再賣弄。很多時候,如果不能瞭解寫字人的心境,那麼臨摹出來的字,再像也只是技巧上的提升。

王羲之的,顏真卿的,蘇軾的,三種心境,三種人生。三大行書雖說都是即興之作,卻是最真實的傳達出真實的自己。一件作品,只有能真實傳達出自己心境的時候,才能最大程度地感覺到它的美,做人亦如此。做真實的自己,不要為了取悅別人或試圖成為某個人。做您最原始的自己,比做任何人的複製品都來得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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