閒談06.23.2005元始道長
張三豐
張子曰:世人謂讀書十年,養氣十年。他把讀書、養氣分爲兩節事件,便不是聖賢學問。
夫!讀書所以研理,養氣所以煉性,性理功夫就在讀書、養氣並行不悖之中。
宣聖云:學而時習之。
此便足研煉性理純一不已處。
張子曰:陶淵明北窗高臥,自謂羲皇上人。此便足他清風峻節,守志前朝氣象,特其出語高超,而人不覺耳。
張子曰:道人願士子早完功名之願,盡乎人事,卽時撒手。人能功成勇,便爲得時。所患者溺入功名場中,戀戀不休,則愚人也。
張子曰:涵養中有大學問,和平處有眞性情。
諸子須要容人之所不能容,忍人之所不能忍,則心修愈靜,性大愈純。
張子曰:功名無大小,總要及時進退。何以能知其時?凡於功名中平心一想,曰吾之功名不過止於是也,卽止之,便可得其時也。抑或有不盡頭處,然甯不及,毋求太過。
淮陰侯不如子房公,元微之不如白香山,皆其求盡之心蔽之也。向使子房、香山亦有求進之心,則子房固不難再列台輔,香山亦可轉陞宰相,然安知其終不與淮陰、微之同一鮮終而已哉?
故知進退者,乃能稱爲哲人。
張子喟然歎曰:茫茫歲序,逐景漂流。吾見人寰中求名求利之輩,轉瞬而拾青紫,數歲而擁豐資者,千百人中不數人。
卽有其人,高爵大權,難壓閻羅尊者,黃金白玉,難買無常不臨。
又或有居富而壽、居貴而安者,終歸白楊墓下,秋風瀟瀟,涼氣慘人。其子孫不肖,又看轉眼荒涼,有何益也?況乎大富大貴,驟富驟貴,多畏人妄加橫逆,謾駡指摘。倘或不行善事,被人詛咒,有隨口而凋零,有隨口而窮困者,人人快意,個個歡心。其實天報昭彰,非人口之轉移也。
人能看得破,撇得開,自然不羨人富,不羨人貴,求吾安命之理,守我修眞之道。人競囂囂,我獨默默,人皆煩惱,我獨清涼。又安問人之達與不達、窮與不窮,爲旁觀之不平也哉!
張子曰:人壽一事,上人有定;下人有定;中人無定。
中人少善少惡,天欲延之不可,天欲迫之又不可,於是任他自生自死於其中。保則生,不保則死。故修身尚焉。修身而兼以積功累行,以企於長生久視者尚焉。
若下等人,多過多惡,卽修身亦不得長生,如其身上之精氣而削之剝之,死之罰之而已矣。
上等則不然。以上等而修長生,長生可證也。卽不願修長生,然其正氣撐空,亦得聯班神道。否則轉投人世,亦必生入仁善之家。天理若此,有何難曉哉!
張子曰:自古忠貞節烈,殺身成仁之時,便有七返還丹景象。
當其一心不動,一志不分,浩然之氣立其中而生其正,任他刀鋸鼎鑊,都視爲麼魔試我,毫不動搖。我只收留義氣,聚而不散,凝而至堅。火候至此,則英雄之光氣,亙萬年而不滅也。仙家入室臨爐,就要有此手段。
張子曰:人當親在,須要及時盡孝爲佳。否則親容一去,因時追感,傷情有不可言者。
今日當秋山林中,有守制者聽吾道來:又是秋商路滿林,碧雲天外望親心。黃蘆白草霜中老,淚灑泉台幾尺深!
試誦此詩,能弗慘然。
張子曰:人於孝道,務宜各盡天良,不能一樣,卻是一樣。同歸於孝字中乃可。欲免門閭之望,就宜歸家奉養,欲求顯揚之義,就宜矢志皇路;欲要保身爲孝,就宜寡欲清心,徒托空談無益也。二三子顯揚未能,歸家時少,到不如寡欲清心,體曾、孟兩賢之訓爲善也。若不清心寡欲,只是妄想名而名不成,妄想利而利不就,妄想一切而一切不可得,形神憔悴。
父母之顏狀未衰,人子已有老憊之態,是欲言孝而孝亦不久,反令父母惟其疾之憂,多遠遊之慮。不幸而人子一死,反添父母傷悲,反使父母埋葬。由此思之,孝在何處?不將爲畢世之罪人也乎?!
吾道以清心寡欲爲本,實屬保身之方,再加以色和顏順,身敬意誠,則於孝有得矣。
張子曰:儒生作茂才後,多落處館一派。須知就館穀以奉養,亦儒家之方便門也。
然孔、孟貽後人以詩書,原不教人漁利,至後世們有此修金之事,則卽此物以奉親,正所謂小用小效者耳。然不可貪心無厭,爲子孫作安閒之計,以詩書爲利藪,乃不爲聖賢之罪人也。
張子曰:人欲盡忠孝,立大節,必先要清心養氣。若無眞心眞氣。必不能盡忠孝、立大節也。蓋忠孝者本乎眞心,大節者原乎眞氣。欲得眞心眞氣,又當以靜爲主,乃能存得起眞心,養得起眞氣。
張子曰:人要尋內快活,勿尋外快活。孔子之樂在其中,內快活也。若徒願乎其外,是欲求外快活,而反生其煩惱也。
張子曰:儒生家多得泄精症者,雖緣心火不純,亦因徹夜談笑、永夜讀書,引丹田之氣盡縱於口角之間,致使精失其伴,遂有此泄精症耳。善保身者,談笑宜少,讀書宜和。
有一後生得慵軟之病,張子曰:汝宜趁此冬晴,運小石砌小塢,攜山鋤刪枯草,未餒則止。日日如此,悠遊運動,若園丁然,則通身氣血活而不滯也。
張子曰:豪傑之士,做好人,行好事,只求其心之所安,並不存借善邀福之念。明明上帝,亦只有福善禍淫之道,以待常人而不舉以待豪傑也。
夫!爲善而得福,豪傑之所宜有,而非豪傑之所盡有。顧其轟轟烈烈,善作善爲,以留於天壤,而千載不敝,其神食馨香於冥漠者,亦何莫非天之所以報豪傑也。吾觀古來忠臣孝子、義士仁人,夭折患難之間而慨然也,而恍然也。
張子曰:讀書立品,儒者急務,而保身之道,足包立品於其中。保身者必去驕奢淫佚,掃蕩邪行,故保身可包立品也。
夫!保身之道,自曾子傳之,至孟子而光大其說。養心寡欲,持志守氣,此保身之圭臬也。而修眞之道,卽以此爲正法門。但人心蒙蔽,聞保身而以爲常談,聞修眞而以爲奇異。欲求知修眞悟道者,已難之矣。
張子曰:一日無孔、孟之學,天下無好人;一日無老、莊之學,英雄無退步。
王居士云以茹素爲除葷,張子曰:葷與素不同也。道家戒五葷,方書謂蔥、韮,薤、蒜、芸薹,此五者辛臭散氣,故字從艸,軍。猶言草中之兵,並主尅伐者也。養氣者忌之。
釋家重茹素,以其戒殺放生,故凡畜類之肉,皆屏而不食。世人以朔、望等日茹素,而平時仍嗜肥甘,素猶不素也。吾爲茹素除葷者計,曰善口不如善心,體君子遠庖之訓可也。
養氣卽能養腹,遵至人臭味之戒可也。
張子謂忍辱、受辱二道士曰:凡人外營亦必內營,內修醇厚,外福亦加。忙中偷得一分閑,卽得一分調養;靜裡讀得一日書,卽得一日好處。若只向外邊賓士,則刊落本原,愈見其薄矣。
張子謂卓庵曰:保身以安心養腎爲主。心能安則離火不外熒,腎能養則坎水不外漰。火不外熒,必無神搖之病,而心愈安;水不外漰,必無精泄之患,而腎愈澄。腎澄則命火不上沖,心安則神火能下照,精神交凝,結爲胎息,可以卻病,可以延年。
三月三日:
山中諸子浴乎錦水之湄,風乎青林之下,聽子歸啼,忽有木葉墜地,折疊如函,啟視之,則有如魚子蘭者封裹其內。
問之土人,曰:杜宇珠也。
問有何用?曰:弗知也。
適張子戴笠逍遙而來,與二三子言曰:汝欲知杜宇珠之故乎?蜀王入山之後,蜀人思之,故王命子歸賜蜀民以珠。子歸者,蜀王之鳥使,原名謝豹。王曰:「子歸吾國,慰我人民。」故謝豹又名謝報,杜宇命之報謝云。
其珠或赤或黃,或青或紫,五色無定。可辟人家鬼祟。遇鬼祟者,暗舉此珠投之卽散,但不可令人知覺,默念:蜀王蜀王,珠光珠光,投鬼鬼去,殺鬼鬼亡,我持靈珠,作作生芒,無陰不盡,陰盡回陽,吾奉九天元師命,急急如律令敕。
又云:以珠之多少,卜年之豐歉甚靈。
張子曰:人當靜養身體,素位而行,隨遇而安,則心性和平,神氣沖淡。
張子謂受辱曰:汝教小子須嚴約束,否則性氣一壞,長大來汝又恨他,是自愛之而自棄之也。
張子偕雲石、卓庵輩,冬寒時節,走亂山中,遇見鬼語啾啾。問之土神,則皆人之祖靈父魄。陰森肅殺,墳墓蕭條,棺槨頹壞,衣冠骸體俱受寒侵,憐之者能無骨悚心酸?此古人所以有省墓送寒衣之事也。
張子謂山中人曰:夏日宜早起用功,日出後覓微涼處收心靜坐,切勿向日中大熱時去睡,睡而不昏猶可,睡而昏者,精液化汗而出,可惜可惜。
張子曰:吾昨遊兩界山,見有老嫗坐崖而笑,笑已又哭,心異爲妖狐,旣而落崖而斃。趨前視之。已爲雷擊,蓋千年狸妖也。吾不知其何爲,詢之火車靈官,云曾食人,故擊之耳。
夫!兩界山當青天白日之地,尚有此物,況深僻荒崖哉!
張子喟然曰:世人朝夕奔波,總云不得已,其實有何不得已,惟心中有不得已,故嘗言不得已耳。且今不得已,而將來必已,老矣死矣,此之謂已,何不得已之有哉!諸子有明哲知幾者,從此已之。
張子謂調理勞瘵者曰:夫!人治病要心靜,要心平,要心緩,不可希圖速效。服藥不加病,卽足速效。然後一日微好,二日微好,三日漸好,雖屬遲緩,比那逐日添病、轉眼卽亡者,又不啻有天淵之隔。
張子遊嶽雲之上,止吟風之館,而與諸生言曰:今日山清人靜,心遠地偏,洵是難得風景,諸於各賦新詩,再命涵虛子一彈再鼓,以助吟興,不亦樂乎?人卽不能鼓琴,亦須善學聽琴,以消其一切涴涴音勿濁濁之私欲,糊糊塗塗之妄想。靜聽琴聲,如遊太古,聲籟俱沉,曠然遐思,超然絕俗,泠然善,悠然深,如我亦在鼓琴之間,忘乎塵事,與虞、周相遇,與孔、孟相見,伯牙、子期又其後焉,乃爲上等幽人,否則俗人耳、淺人耳,何足共居!
吾極愛此金秋之氣,至清至肅,安得攜一壺酒、一張琴、一枝笛,登陟乎高峯之頂,笑玩大地山河,煙澇澇,雲淡淡,看日曖曖之村墟,波渺渺之長川。彼時笛聲起乎林梢,琴聲發乎石上,酒氣通乎紅泉碧嶂之間,山禽自鳴,空翠灑落,眞快事也。不知諸子亦有此興趣否?
張子謂老年道士曰:汝輩到今日年紀,須要死心踏地做功夫,俗事以莫管他三字爲主,則萬念冰消。凡人身中皆有竅,竅中皆有生氣,若無生氣,安能保護形軀?只是有氣發生而人不知靜察耳。今爲汝說八句閒話,以當暮鼓晨鐘。人要懂點竅,知點幾,留點神,下點氣,你便想得穿,看得破,做得事,成得人。此是無心之談,卽是汝等當用心學問。定爲心,靜爲神,雖有竅而心不定于其中,何從知幾乎?
張子謂山居道流曰:回翁招人向道,其中有無限婆心。在人固恐難成,此千古學問之同病,然而沖天有志,道亦不阻英雄也。人怕軟弱不振。若打起精神,祖師亦必默助。
張子謂山中隱者曰:人在山中稱隱,須要知山林之樂。夫!山林之樂,又不在乎山林也。在有以樂乎山林者,而後山林助其樂。與山林相安於空空靜靜、幽幽雅雅、淡淡恬恬之中,此之謂能樂山林之樂者也。
張子曰:人要立刻能閑,乃爲高手。若云且慢,待我屏擋數日,然後來緩緩尋究,此便是庸夫口角,愚人心腸。
張子謂圓陽子曰:子能割恩愛,撤紅塵,今日可定汝終身矣。以後平平蕩蕩,永無危險,人生至此樂哉!好天氣,好山水,好亭台,好朋友,好風景,從今日起,從今日受,從今日領悟可也。
張子曰:仙家地理,須合丹道同悟。卽如圓陽子怡雲山莊,住宅一區,坐落在兩山之間,不吞不吐,若開若闔,用倚粘之法,結平安之宅,眞乃黃庭下、關元上之大中極也。此等天機,何人知道?
張子曰:山靜恰宜談至道,心清惟愛爇茗香,此當前妙景也。吾偶拈此二語,圓陽爲我續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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