蟒僕

蟒僕09.29.2020

銳志休官去，皆緣道法靈。

一符方落筆，萬怪已潛形。

張天師這個名字在民間，已經成為一種傳奇。關於這一家族的各種神秘的傳聞之中，最不可思議的一個，是關於他家，家務勞動的分配問題。傳聞張天師一家的所有僕傭工作，一部分是由天上的仙官輪流值日的，一部分是張天師降服的各路妖怪在免費服役。在傳說中，神仙把收服的妖怪帶回自己家看門掃地的屢見不鮮，比如大家熟悉的黑熊怪就被觀音大士帶去守山門。畢竟妖怪也不容易不是，動輒修煉數百年。剛有點法力，不小心幹點壞事，就有各路神仙緝拿。但凡不是太大的罪過，神仙也都會手下留情。放他們回去，萬一不改，神仙也得擔縱容妖魔的責任。還不如跟在身邊做事，即省一筆請傭人的支出，還便於約束管理。再說妖怪們多少有點才藝，也是稀缺的人力…不，妖力資源。如此以來，歷代天師的僕人們就留下不少有趣的小故事。

相傳某一代張天師有兩個兒子，到該讀書認字的年齡。一般的家庭孩子上學，是幾家人共同請個先生，稱做私塾。大戶人家不一樣，大戶人家是把先生請到家裡來，好吃好住，講究的還配個書童或者老漢專門伺候。天師家是大戶人家，又重視孩子的教育，那就打聽吧，哪裡有學問又高，德行又好的教書先生。打聽到有一位江西人何生，博學多才，通省聞名，就高薪邀請何生給兩個兒子授課，簽了三年的合同。

何生來到天師府以後，潛心教授兩個學生，又和天師談玄論道，賓主相處得十分融洽。天師也按照家庭教師的標配，安排一個老漢前來服侍何生。這老僕雖然年已八十，卻耳聰目明，辦事勤謹，出言溫厚。對何生呢，是十分的恭敬，因此何生也十分喜愛老僕。快過年了，其他僕人都領了工錢回去同家人團聚，這位老僕卻照樣留在天師府服侍何生。何生呢，是簽的三年的合同，所以也沒有回家。

這天兩人閒聊起來，何生問他道：你在這兒幹活，一年能掙多少工錢？

老僕回答：分文不給。

何生又問：你家中有妻子兒女嗎？

老僕說：我家裡兒孫眾多，就是住處太擁擠了！

何生感到驚奇不解，接著說：既然是這樣，你為什麼過年不回家看看呢？

這時老僕才無可奈何地相告：實不相瞞，我早已是歸心似箭了。可是天師不肯放我回去，我只得留下。

何生聽了便熱心腸地表示：我明日見到天師，一定請天師給你幾天假期，讓你趕回家去過年。

老僕聽了手舞足蹈大喜過望，連忙跪下給何生磕頭謝恩：何先生如果肯幫我求情，得到天師放假的許諾，我就是死後也要結草銜環來報答先生的大恩大德！

第二天，何生見到天師，讚揚這位老僕人幹活勤謹，忠於職守，建議天師給他放假回家享受一下天倫之樂。可見，這位何生確實是個言而有信的君子，做天師兒子的家庭教師是合格的。天師說：「先生有所不知，這老人不是人類！」何生是個凡人，雖然和天師談玄論道，卻認不得眼前的僕人是人是妖。他不相信這話，以為天師不過隨便找的藉口。又苦苦相勸，請天師對府裡的僕人要多施仁慈。在何生這樣的君子看來，使喚八十歲的老人也就罷了，不給工錢，就有點欺負人。過年給放個假，總是可以的吧。天師估計也被他念叨煩了，只好答應給老僕放幾天假。老僕分外高興，怕天師改變主意，立即向天師與何生叩頭致謝告別下山。這時天師對何生說：「老漢已經離開天師府，請先生尾隨看一看，就知道到他的本相。」何生出於好奇，便和天師一起出了大門遠遠看著老僕。見老僕步行到數百步之外的地方，忽然一股黑氣沖天而起，腥風撲面而來，老僕立刻變成一條大蟒，蜿蜒前行，它身後聚集千百條小蛇，緊相跟隨。正所謂鯉魚掙脫金鉤去，搖頭擺尾不再回。

何生見此情形，大驚失色，瑟瑟發抖：請問天師，這是怎麼回事？

天師就此解釋道：在我這裡端茶倒水，服侍客人的多是有罪受罰的妖邪之輩，先生現在明白了吧！既然他回去，明天再另外給先生安排個僕人吧。

原來，這裡有這麼個規矩，妖怪不能跟客人講出自己的身份，也不能用法術脅迫客人。只能盡心盡力的做好僕人的工作，如果得到客人的喜愛，替他在天師面前求情，就是這個妖怪的緣分到了。

何生聽了天師的話更害怕，換誰誰不害怕呀，看著都是普通人，誰知道他搖身一變是個什麼妖怪。這龍虎山內人神妖混雜，何生感到實在難以再呆下去，便向天師提出辭館歸家。天師再三挽留，何生主意已定，天師只得以送金銀財物表示感謝，並派遣法官將他護送到家。

這就是蟒僕的故事，出自於清朝程趾祥的此中人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