鬼見愁

鬼見愁04.16.2020元始道長

龍生龍，鳳生鳳，老鼠的兒子生來會打洞。

許多年前，富家堡有個名叫富包天的老木匠。單聽名字，就是個膽大包天的主兒。事實確實如此，富包天這輩子，除了打棺材，還學會了捉鬼驅邪，這是怎麼一回事兒呢？

相傳，早年間，一個道士從富家堡走來，突染惡疾，一病不起。當時是富包天收留了他，包吃包住管抓藥，分文未取。直到病癒，這位道士十分感激，無奈身無分文，就送了他一柄桃木劍。說來也神，從那以後，還真有不少妖邪孽障被富包天收降了，從此，人人稱他鬼見愁。

且說這天，富家堡的一位大財主富守財登了門。剛進院，人便歎聲連連：「包天兄弟，唉，你大爺的病，許是夠戧了。他催我請你來，早點給他備間千年屋。」千年屋，即棺材。富守財提到的你大爺，是他爹老富頭。在富家堡，只要有人上年紀大了，自知時日無多，大都會為自己事先打好一口棺材，做好壽衣、壽鞋，備著。

富包天聽罷，立馬回頭沖屋內喊：「癟犢子，你到底和不和我去學手藝？」

「不去，不學！」這癟犢子，說是富包天的兒子富二三。二三，接二連三，寓意多子多福。誰知，有了二三，富包天媳婦的肚子就再沒有動靜過。眼瞅自個兒也半截入土，富包天知情沒戲了，也不抱希望了。二三天生敗家，一天到晚就知道吃喝玩樂，混吃等死。好在成家後，才有所收斂。不過，他堅持一點，就是不肯跟老爹學打棺材。為啥？因為晦氣。

言歸正傳，富包天跟隨著富守財進了門，瞧見了擺在院子正中間的楠木，隨後在院中兜了半圈，登時變了臉色。「有些不對勁，邪氣太重！」

富守財見狀，有些慌：「包天兄弟，是哪裡不對勁？」

富包天沉默不語，提起墨線，兩頭牽緊，甫一彈下，嘣，新換的墨線居然斷為兩截！要知道，這墨線，非尋常棉線，極為柔韌。如若拉斷，絕非祥兆。而更令人膽顫的是，富包天亦「啊呀」一聲驚叫，一屁股坐到了地上。

「怎麼了？」富守財也驚得面如土色。

「得罪了。遇這等事，我要不管，就不是富包天！」說罷，富包天把富守財家的女人和孩子全趕出門外，接著插門入屋，站在了老富頭床前。

「大爺，這棺，不好打，別怪侄子包天沒能耐。今兒個只是斷線，明兒個就有可能裂棺，掉底。」

「為啥？」

「有些東西，不想讓你安心走。不驅了它們，指定會進入千年屋，擾得你日後不得安寧。」富包天歎道，「這裡現下無人，你曾經對誰有過虧欠，可有做過什麼昧良心的事兒，就全說了吧。」

老富頭沉思半宿，突然老淚縱橫，顫顫巍巍地說，年輕時，他曾背著媳婦，和隔壁村的宋寡婦好過；還有一回，下山回村時，遇到有個女人被惡漢欺淩，哭喊向他求救，他因著害怕假裝沒看見，倉皇逃了。第二日，便聽聞那女人上了吊…」

交代完，老富頭哽咽失聲；隨後，富包天持著桃木劍，沉聲呵斥宋寡婦的亡夫和那遭辱女子：「爾等聽著，人活一世，誰曾無過？若膽敢再糾纏不休，休怪我劍下無情！」事畢，老富頭的楠木棺打得異常順利，不足兩日便完了工。臨走前，富守財偷偷塞給富包天一個厚厚的信封。明擺著，是封口遮醜費。

一轉眼，數年過去，一場大病過後，富包天癱在了炕上，腦子也時而清醒，時而糊塗。只見這日深夜，只聽咿咿呀呀一聲響，門被推開了，緊接著，一個面目猙獰的厲鬼飄飄悠悠地進了屋！鬼影幢幢，怪笑呷呷，富包天頓駭得冷汗連連，悲咽聲聲：「報應，報應真來了。我說，我都說，幾年前，趙三的媳婦求我給她婆婆打千年屋，沒錢，我就…，我不該起那歪心占了她的便宜啊。富守財他爹那回，墨線斷了，也是我在墨斗裡做了手腳，我承認，為了拿遮醜費，我用這辦法蒙過不少有錢人…。」

原來如此，這是富包天忽悠人的常用伎倆，人非聖賢，孰能無錯？而人之將死，愧心更重，被他裝模作樣，一嚇唬便什麼都交代了。加上家醜不可外揚，為保住最後的名聲，只能乖乖送上這遮醜費。至於捉鬼，富包天根本一竅不通，只會裝腔作勢，純屬瞎扯淡。可是，讓他到死都沒料到，進門討債的惡鬼，不是真鬼，而是他的兒子富二三！

原來，這些日子，富二三正琢磨著，老爹打了一輩子棺材，咋就只留給我幾個小錢？不行，得想個法子，嚇嚇他，問問錢到底藏哪去了。結果，竟套出了他爹這麼多糊弄人的缺德事。次日，富包天死了；他住的千年屋，自被換了底兒。

然而，這個故事並未結束。富二三雖然沒有繼承到他爹打棺材的手藝，卻拿著老爹留下的桃木劍，扭頭成了遠近有名的捉鬼驅邪的半仙兒。這日，富二三又撈了一筆，正樂顛顛地邁進家門，直撲過來一個面目可怖的小鬼！

「媽呀，鬼啊！」富二三當場嚇得屁滾尿流，兩腿發軟，癱倒在地上。誰知，那小鬼見了咯咯笑彎了腰。

揭下鬼臉，摘掉假髮，露出一張笑盈盈稚嫩的臉，竟是他那尚不滿十歲的兒子。

「小兔崽子，你想嚇死你爹啊？你這一天天裝神弄鬼，都跟誰學的？」富二三好半天才緩過神，氣鼓鼓罵道。

兒子笑得愈發歡實：「你能跟爺爺偷學捉鬼，我也會跟你偷學啊。我都瞧見了，那晚你嚇唬爺爺，裝的可真像。將來我嚇唬你，你可別怕啊。」

兜兜繞繞，又回到了開篇：龍生龍，鳳生鳳，老鼠的兒子生來會打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