立不起杆全川不安

立不起杆全川不安01.23.2025元始道長

我國四川省的松潘、理縣、茂縣、汶川等縣境內崇山峻嶺，歷代都是羌族、漢族、藏族混居之地，這裡自古以來地震多發，屬於中國的四大地震帶之一。

一百年之前，這裡還有一座疊溪古城，城裡居住著幾千人口，疊溪位於茂縣以北卅公里的山脈之中，小城面朝岷江，背靠高山。這座小城的位置其實十分危險，萬一發生地震滑坡，全城都可能被山上沖下來的泥石流給帶到岷江裡(現在岷江中還有不少汶川地震時沖到江裡的房子，地形委實十分兇險)。

民國時期擔任茂縣縣長的張雪岩曾經回憶：疊溪當地的官吏士紳們對他說，半夜人靜時，常常聽到地下有潮水聲。

好端端的地下，莫名其妙的怎麼會有潮水聲？後來張雪岩推測說，可能是疊溪地下的土層早已被江水浸透了，古城地下的土質已經在不知不覺中發生變化。

記得那是在1923年(民國十二年)某日，茂縣疊溪城外面來了一個道士，這個道士其貌不揚，鬍子拉碴，一身衣服邋邋遢遢，問他從哪裡來，道士又笑而不答。疊溪城後面的高山上，有塊不知道多少年風化而成的石頭，這石頭長得像烏龜，道士對前來圍觀的眾人指著山上的烏龜石說：十年後，這只烏龜要下水。當地人聽了這話紛紛捧腹大笑，都覺得道士瘋了：這裡可是在高山上，距離下面的岷江起碼上百米，石頭烏龜怎麼可能下水！因此，也就沒有什麼人理會道士的瘋話，道士也不做辯解，哈哈大笑揚長而去，就此不知所蹤。

時光荏苒，歲月如梭，不知不覺間十年過去，到了1933年的仲夏時節，那個瘋道士又來了。這一次，道士走到灌縣的二王廟前就不肯走了，說了兩句話：「四川啊四川，李二郎要立桅杆，立不起杆，全川不安。」

所謂的二王廟，就是四川人民為紀念戰國時期秦國蜀郡守李冰父子建起的廟宇，相傳當年李冰父子，在灌縣修建都江堰以分岷江水勢，使岷江水灌溉萬畝良田，至今造福四川人民二千多年。據說李冰為修建都江堰，在岷江中斬蛟除魔，後來被奉為江神，李冰的兒子人稱李二郎，後世往往和二郎神混淆。

卻說瘋道士對著二王廟口中念念有詞，眾人卻聽得一頭霧水：這兩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？桅杆又在哪裡？說也奇怪，這次瘋道士念完這莫名其妙的偈語，便面對岷江打坐入定，他不吃不喝也不動，整整坐了七天。眾人紛紛議論：瘋道士七天不吃不喝都沒事，看來一定是有道真人，或是上天顯靈派下來拯救世人的神仙，這一下便引來許多善男信女，對著瘋道士燒香祈禱。

這一天，突然從岷江上游漂下來一根巨大的木材，這木材直徑近丈，說起來也不知道在深山老林裡生長多長時間才有這般規模。巨木漂到寶瓶口不知碰到什麼，就在二王廟對面的江心立起來，它露在水面上的部分還有五丈多高，可見從頭到尾足足八丈有餘。巨木立在江心，可不就像船上一根巨大的桅杆？眾人從未見過這般奇怪的場面，紛紛在江邊駐足圍觀，議論紛紛，這時之前一直打坐不語的道士突然站起身來大聲痛哭，一邊哭，一邊排眾而出。

有人問他是怎麼回事，他拿著破爛的袖子掩面說：「天機不可洩露！」說罷很快就不見蹤影。巨木立在江中巋然不動，半個月之後的1933年八月十五日，這一天下午三點五十分左右，茂縣上游的疊溪突然發生芮氏7.5級地震。一瞬間地動山搖，疊溪古城背後的高山突然垮塌，把全城連帶著幾千居民全都沖到岷江裡，屍骨無存。

當時全城唯一倖存的是一個給疊溪公安局幹活的工人，當時他正好到城外的城隍廟燒香，因為夏天炎熱，他中午就睡在廟角的一座涼亭裡。下午太陽漸漸西沉，該工人見天氣涼快即打算回城裡去，不曾想還沒走出涼亭，只聽見天崩地裂價一聲響亮，偌大的疊溪城就在他面前整個下陷，背後的山也直接倒下來，就連整座城隍廟也被滑坡沖毀，只剩下他容身的這座涼亭。等驚魂甫定的他定睛一看，岷江水面果然和山差不多一樣高！

據後人考證，當時滑坡的坡體長約四百公尺，寬約千三百公尺，整個垮塌的山體體積達1.5億立方米，大量泥沙沖到岷江裡，形成後人稱為堰塞湖的一連串地震湖泊。堰塞湖十分危險，一旦水位漫過沙石，將會造成突發的洪水，對下游威脅極大。只可惜當時的人缺乏科學知識，對於堰塞湖根本沒有採取任何疏導措施。而且，從茂縣進山到疊溪的道路全被沖毀，就算想要採取措施也是來不及，更何況茂縣自己也是傷亡慘重，廿一個寨子全滅，全城士民死傷超1.4萬人，自顧不暇，哪有餘力去救援疊溪。

就在茂縣發生地震的當天，豎在岷江裡的桅杆突然倒了，很多人很是驚恐一陣，後來得知是上游茂縣發生地震，而灌縣除了震感強烈倒了一些房屋之外，並未遭到太大的損失，也就沒有把道士的話當一回事。漸漸地，來灌口二王廟燒香祈禱的人就少了，但他們沒想到的是一場更大的災正在悄然降臨。整整四十五天，位於原來疊溪城位置的諸多堰塞湖水位越來越高，越來越高，終於，那些堆積的土石不可承受之重。

1933年十月九日晚上，正在茂縣縣衙休息的張雪岩，突然聽到城外一陣類似千軍萬馬賓士，又如悶雷滾滾的巨大轟鳴聲，他驚駭不已，急忙找了一個衛兵拿著手電筒上城頭向外照射。只不過半夜昏暗之間一切看不清楚，二人匆忙下城，想到城外查看，不料剛剛走下幾級臺階一個巨浪便洶湧打來，城門和城牆應聲垮塌，城樓則瞬間垮了一半，土石磚瓦紛飛，險些將二人砸死。夜半時分突然大水，剩下一半的城樓掛在城門洞上搖搖欲墜，此等景象真是令人見之肝膽俱裂。

張雪岩這時才知是上游堰塞湖決口，引發洪水捲起滔天巨浪，自茂縣城外洶湧而過，只不過幾秒鐘之內，茂縣城全被大水淹沒，有的房屋被淹到一半，數萬百姓幾乎盡為魚鱉。大水襲來，張雪岩急電下游的汶川、威州縣署，想要讓他們早作準備，安排低窪地區的民眾火速撤離。不料電話卻始終未打通，後來才知茂縣、威州兩地的電話員常愛用公用電話深夜閒談，威州電話局十分厭惡，於是下令凡晚上茂縣來電一概不接。

就在張雪岩張惶失措之際，數丈高的浪頭已經沖到威州城下，將威州洗為平地，但凡是威州、汶川兩地居住在低處的百姓無一倖免，只有汶川縣城地勢較高，才免於被大水沖毀。洪水一路向東，淹沒數個村鎮，並席捲著無數的房屋、樹木、瓦礫和人畜屍體直奔灌縣。

十月十日早上，在灌縣的老百姓突然聽到巨大的水聲，有些起得早的人出門一看，見到令他們永生難忘的恐怖畫面。足足有七八米高的浪頭，裹挾著數不清的屍體，還有殘垣斷壁直沖寶瓶口，誰也沒想到一夜之間岷江兩岸全成汪洋澤國。當時還有一幢房屋亮著燈(有人說是電燈，估計其實是油燈)被整個沖到江裡順江而下，沿岸的人見到屋子裡兩點燈亮，加上轟隆隆的巨響和滾滾濁流，黑夜裡分不清是什麼，還以為是蛟龍的兩隻眼睛，於是又有訛傳「有人在山洪中看到怪獸」，「蛟龍發大水了。」

巨大的洪水來到都江堰後，頓時將渠首樞紐工程全部沖毀，水災所及，內江水系達下游新都、廣漢，外江水系到雙流、新津等縣，灌區從渠首到干支各河堤堰一片殘破。但幸運的是，李冰修築的都江堰，本身是由如同蛛網的幹渠和支渠組成的龐大水利系統，因此洪水被都江堰一擋，加上各幹渠、支渠層層分解，勢頭頓時小了，自都江堰以東，因洪水遇難的不過二千多人。很難想像如果沒有都江堰，估計這麼大的洪水連成都都難保住。

洪水過後，灌縣城內城外連橋頭馬路上都堆滿人、畜、魚的屍體，因為實在來不及收斂，在烈日暴曬下很快腐爛發臭，場景恐怖詭異萬分。

多年之後，都江堰市的一位百歲老人追憶：「當時的水太大，門前屋後都有水在流淌，等水退了之後，困在家裡數天的人們便沖進田裡撿魚，從來沒有看見那麼多，那麼大的魚。同時，還有許多死人的屍體隨河漂流，慘得很！」

地震、洪水之後，灌縣、成都一帶開始流傳一首民謠：「…大災大難沒人管，紅十字會把屍揀，不見身軀見手腳，數數一萬八千三…」

這時才有人想起那個道士半月前說的話，原來立不起桅杆，全川不平安是這個意思！只可惜這時已經晚了。